防守贏得冠軍
贛州文清國際學校體育館里的8排電扇在不停運轉,但也帶不走場館里的濕熱。主教練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滿頭是汗,他從來沒有經歷過南方的八月天。事實上,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離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他的隊員們在和贛州當地的球隊爭奪小組賽冠軍,開賽前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不斷叮囑隊員們一定要注意防滑,但這些孩子對在木地板上打球沒有任何概念,在他們的縣城,連一座室內籃球館都沒有。
布亞鄉中心小學籃球隊在全國賽上的加油畫面
比賽開始,布亞鄉中心小學延續了小組賽前幾場的好狀態,積極的防守獲得了很多快攻的機會,隊中核心伊斯坎代爾·艾麥爾頻頻殺入內線取分,沒等比賽結束,他們已經建立了20分的優勢。按照姚基金希望小學籃球季的賽制,雙方進入友誼時間。終場哨聲響起,隊員們徑直走向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他們把手搭在隊友的身上,轉著圈、高聲慶祝,像漫畫書里獲得全國大師賽冠軍的隊伍一樣。
對于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來說,姚基金希望小學籃球季全國賽都像一場夢。接到這份邀請時,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并不相信這樣的好事能落到他們這所鄉村小學。按照以往的經驗,那些市里的學校更有機會出去見世面,再三確認后,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開始了選拔和5天的集訓,在隊員們做好出征準備時,他們又困于沒有跨越半個中國的交通費,臨出發前,老牛兄妹基金會向他們伸出援手,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在經歷了大巴車、火車和飛機等交通工具后,他們跨越了半個中國來到了江西贛州。球隊幾位球員適應不了這里的濕潤氣候,隊中出現發燒的情況。賽前所有隊伍集合時,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看著全國各地的小朋友,自己的隊員比別人矮了不少。一波三折的參賽過程,加上身體條件的差距,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對比賽沒有太多的信心。而三場比賽下來,布亞鄉中心學校的學生們強勢獲勝,每場比賽都能超過對手20分,觸發友愛原則(即當某隊在比分上領先20分或以上時,比賽提前結束,但可以選擇繼續比賽或改變分值,這既保證了比賽的公平性,又給了孩子們更多的參與機會)。
全國賽期間伊斯坎代爾帶隊與其他隊伍進行友誼賽
“我們贏球靠的是防守。”雖然伊斯坎代爾·艾麥爾是球隊的絕對核心,但在談及球隊在贛州的連勝時,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將主要原因歸結為防守,并且贊揚了隊中的穆海麥提·麥麥提阿卜杜拉和兩名女生謝日排·阿迪力和麥爾合巴·艾則孜,是其他隊員在防守上的努力和消耗,讓伊斯坎代爾·艾麥爾有充足的體力得分。
關鍵的爭冠戰前,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接到了自治區,地區,縣領導囑托他一定要拿冠軍,全縣的教師已經把三連勝的消息發到了朋友圈。布亞鄉中心小學需要一個籃球冠軍,洛浦縣代表隊需要一個籃球冠軍。
“靠籃球吃不到馕”
飛機降落在和田機場后,迎接布亞鄉中心小學隊員們的是祝賀條幅和鮮花。洛浦縣教育局相關領導到機場迎接這群為縣爭光的籃球隊員,隨后,孩子們被接回布亞鄉,掛著姚基金希望小學籃球季的小組冠軍獎牌在布亞鄉政府前接受表彰,小球員們每人獲贈了一顆新籃球。
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站在最后一排,一手舉起獎杯,笑得格外開心。幾年前,因為當地學校沒有開展籃球比賽,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一度想轉去初中,把自己籃球的技能傳給那些有一定籃球基礎的孩子。如今姚基金希望小學籃球季小組的冠軍獎牌,能讓籃球在當地有更重要的影響力。
從和田師范學院體育專業畢業后,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回到布亞鄉中心小學任教,那時整個學校沒有一個學生打籃球,甚至沒有一塊硬地球場,他只能趁周日學校來水的時候,往土地上多澆一些水,這樣能讓下周打球時沒有那么多塵土。在幾次找教育局領導反映問題后,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終于得到了支持,開始規劃球場的硬化,并且選擇一些艷麗顏色的油漆搭配,帶著保安一起畫球場。
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帶著保安一起畫的球場
美麗球場竣工后,引來了眾多學生和家長的圍觀,鄉里其他的兄弟學校看到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的成果后,紛紛邀請他去幫忙畫線,作為全鄉唯一會畫線的老師,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用油漆和刷子打開了孩子們籃球的世界。在鄉里的交通要道,鄉親們經常聚集的地方,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用木頭做了籃筐,釘在大樹上,家長們坐在空地上剝玉米的時候,孩子們可以在旁邊打籃球。
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帶領隊員們訓練
補足了硬件條件,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開始培養學生對籃球的興趣,他從運球和投籃動作教起,讓孩子都有一個規范的籃球動作。在課余時間,他召集會打籃球的朋友來打表演賽,讓孩子們對籃球感興趣。鄉民們口口相傳,隔壁鄉聽說布亞鄉有籃球隊,開車到這里打比賽,形成了當地的村BA雛形。
學生在農忙時一邊打球一邊幫家里掰玉米皮
作為在這里長大的兒子娃娃,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年輕時是當地最好的球員之一,他的手機里至今還保存著在球場上與可蘭白克·馬坎對位的照片,那是前些年當地玉石老板辦的邀請賽,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代表和田出戰。從他上學打球時,就聽見過太多的負面聲音,老一輩看他沉迷于籃球,都會說一句:“靠籃球吃不到馕。”在當地人看來,通過學習走出新疆,去大城市生活才是靠譜的路徑。
西熱力江、科比和姚明
六年級的伊斯坎代爾·艾麥爾就面臨著學業和籃球的選擇,暑假代表布亞鄉中心小學參加姚基金希望小學籃球季全國賽時,他是球隊的核心,依靠出色表現贏得了參加表演賽的機會。即便對手和隊友都將他奉為球星,回到學校的他也只能將籃球暫時放下——考上克拉瑪依的重點中學是目前最重要的事,他的校園生活只有數學和語文。
直到攝制組來到布亞鄉中心小學取景,伊斯坎代爾·艾麥爾才有機會在上學時間摸到籃球,當被問及是否想去打職業時,他堅定地點了點頭。在布亞鄉,伊斯坎代爾·艾麥爾是水平最高的小學生,他參加過西熱力江訓練營,是鄉鎮里為數不多見識過職業籃球運動員的孩子。在擁有姚基金希望小學籃球季比賽服前,紫色的西熱力江訓練營隊服是他的最愛。
布亞鄉中心小學坎其艾日克村分校的彩色球場
十月的和田天氣轉涼,校園涼亭里的小鳥已經被放進了溫暖的室內,校園里的葉子由綠轉黃和紅,與布亞鄉中心小學彩色的球場很是般配。每到課間,孩子們便拎著掃帚打掃校園,這里離沙漠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不管怎么打掃,沙土都會很快重新覆蓋,但孩子們都在為改變做出努力。
六年級學生能否成為職業球員是個問號,但對于伊斯坎代爾·艾麥爾,可以確定的是,他因為籃球得到了更精彩童年,開闊了視野,走出了新疆。和那些“靠籃球吃不到馕”的上一代,他的人生擁有了不同的開端。
伊斯坎代爾·艾麥爾的臥室貼滿了籃球運動員海報,有字母哥、巴特勒、歐文,在墻面的最中間,是他和科比同款扶膝的兩張賽場照,旁邊還有姚明在打球時期的海報。而他最喜歡的球員甚至都沒出現在墻上,伊斯坎代爾·艾麥爾手上的腕帶印著“30,CURRY”。我們問,怎么做到同時喜歡那么多球星,他害羞地笑了。
伊斯坎代爾·艾麥爾的客廳里掛滿了海報和獎牌
對于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炫酷的動作、激情的絕殺、堅毅的比賽品質,都能在某個瞬間激勵到他。墻上海報里的籃球傳奇,也有可能跨越時間和地理的限制,真正地將籃球技術和運動精神傳遞給熱愛籃球的青少年。
截至2024,約672萬人次的鄉村地區青少年從“姚基金希望小學籃球季”中受益。這項已連續舉辦13屆的公益活動,與全國77所高等院校展開合作,累計派出8182人次支教志愿者,在全國30余省(自治區、直轄市)562個縣(市、區)的5475所鄉村學校開展體育支教、籃球培訓、集訓聯賽等活動,同時提供硬件支持。
徐新宇到布亞鄉中心小學坎其艾日克村分校與學生們打球
喀什大學的大四學生徐新宇通過姚基金進行了暑期支教活動,出生于石河子的他,曾在電視前目睹過新疆男籃2017年奪冠,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從球迷變成了籃球專業學生。通過支教活動,把籃球技能傳遞給新疆偏遠地區的青少年,對于一位立志扎根于新疆基層教育事業的年輕人來說,支教提供的帶課和管理能力也是極為寶貴的機會。只有越來越多的徐新宇成為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新疆基層的青少年籃球才能進一步提升。
對于那些志不在職業的絕大多數學生,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希望通過籃球,讓孩子們增強體質,并通過這項運動鍛煉他們的人品。從贛州帶回姚基金希望小學籃球季獎牌后,校園里越來越多的學生拿起籃球,球隊里甚至加入了三年級的小隊員。這些新疆孩子一手拍著籃球,一手拿著馕,投完籃就啃上一口。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說,在選擇籃球隊員時,他準備同時考核學生們的學習分數。
布亞鄉中心小學校隊的球員們在沙漠里訓練體能
“每個學生都有一次上大學的機會”,肉孜艾力·肉孜買買提說,他希望孩子們學習學好,球也要打好,最好是一邊打球一邊上大學。對于這些沙漠里的“種子”,籃球不是唯一的出路,而是給他們的學習和生活,帶去更多的可能性。